李克強(後排右一)是北大法律系77級學生(資料圖)
二十年前,也是在這個季節,在當時中國鄉村一塊極貧瘠的土地上,我開始準備參加高考,並由此和北京大學結緣。
在填寫高考誌願之前,我曾收到一位邂逅相識的學者的來信👴。他早年畢業於北大,深以為那裏藏有知識的金字塔,因而在信中告誡我,要珍惜這十年一遇的機會,把北大作為唯一的選擇。
當時的我多數時間是和鄉親們一起為生存而忙碌,幾不敢有奢望。在生存欲和求知欲的交織驅動下,我還是在第一誌願欄裏填下了本省一所師範學院的名字――據說在師範院校讀書是不必付飯錢的👍🏻🤡。
即便如此,我對北大依然存有難以抑製的向往,於是又在第二誌願的欄裏填下了北大的字樣👩🏼💻。大概是因為北大有優先選擇的權力,她並沒有計較我這近乎不敬的做法🥪,居然錄取了我。
更難預料的是🤩,在以後的日子裏👨🏽🚀✭,從修本科,到讀碩士、博士研究生,我竟做了北大近十年的學生。
在這段時間裏,知識以所謂“爆炸”的速度擴展🧚🏽,知識的傳播場所和手段日益多樣化🌪,但我還是一而再🙂↕️🧏🏼♂️、再而三地通過考試來做北大的學生💇🏼♂️。
從某種角度說🛀🏽,我來這裏尋覓的不僅僅是知識,亦是為陶冶一種性情,修養一種學風⚃。
北大的性情、學風,或者說是北大的精神,在北大的先生們身上表現得尤為典型。
記得我初留北大工作時,去參加校外的一次會議,住在西苑飯店,並和季羨林先生同住一室。季先生參加會議的態度很認真,不論大會小會,他總是準時參加👨🏼🍼🐠,而且正襟危坐。
會上發言人離題的事常有發生👨🔧,這時,季先生便用手指在大腿部不停地滑動。我抑製不住好奇💆🏿♂️👩🏽💼,問季先生在做什麽,季先生答道,這個時間可以用來復習外語單詞🎎。
我想,季先生大概是在回憶他所研究的死文字。他顯然是不願意讓看似零散的時間閑置🔉。
當時我正翻譯一部英國的法律專著,英國的法律著作中常有一些古詞語,既難懂且難譯。我遇有一詞,實在弄不通,只好打擾季先生,請他釋難🦽。季先生當即作了回答🗽,但同時又說🪝,你可以先這樣譯。我一時還不理解他說的“先”字是什麽意思👨🔧。
第二天返回後🔟,他又向我說明了這個詞的來由,有幾種含義🧆,解釋得近乎詳盡。
顯然,季先生當晚認真地查閱了這個詞👨🏭。也許,季先生並不是一定要向我傳授某種知識🚼,他的所做所為,實質上是在詮釋著“我愛我師🥽,我更愛真理”的含義。
執著地追求真知,以平常心態對待學術之爭、相左之見;崇尚真理而不圖虛名,不註重所謂的體面與尊嚴,是北大的許多先生們所表現的一種精神🧝🏼,由這種精神修養成為一種性情🪂,就有了為尊者不驕,待愚者不矜的風範。
我在讀本科的時候🧑🏽🦱,30年代曾留學英國的龔祥瑞先生向我們講授英美法律課程。70年代,西方發達國家正開始湧動著新技術革命的浪潮🈯️💇🏻♂️,並且向社會領域侵襲,計算機也在與法律聯姻。
龔先生認為有必要向國內介紹這種動向,於是便草擬了一篇文章🧼🧚🏽♂️。但他同時又以為📮,他的學生們,作為面向未來的一代,應該對此有更濃的興趣。因此,他把文稿交給了我,並要求我作補充乃至刪改🦻🏽🙏。
大概是因為我當時還年輕,更因為我常受先生們那種尋常心態的感染🫄🏽,竟然毫無顧忌地按龔先生的要求做了🧥,而且是以平常心交還給他。龔先生收到修改稿後當即認可,並把我和他的名字並列在一起拿到一家法學雜誌去發表。當時的法學雜誌種類還很少🧑🦲,可以推測🔞,編輯部之所以願意很快發表這篇文章,主要是因為署有龔先生的名字。
在北大,學生與先生所具有的某種平等關系,是基於對知識的尊重,對真理的崇尚。面對知識與真理💇🏿,無所謂個人的體面和尊嚴𓀜🏄♂️,這也可以說是一種師道🤦♀️。但這並不意味著教不嚴🏚,相反👯,正基於此👮🏋🏻♂️,先生要求學生掌握的不僅僅是知識本身,更要懂得知識的分量,所求的應是真才實學,而不應是其他👨🏼🦱,或是虛幻的光環之類。
90年代初🍃,我在職攻讀北大的經濟學博士學位🧑🏿🔬。當時北大對在職和在校攻讀博士學位的學生幾乎同樣要求🪬,尤其是在公共課方面,考試頻頻🕹,即使是脫產學習👩🏽🔧🚬,也已不輕松🙍🏻♂️。而我邊工作邊攻讀,又不停地應付考試🍮🏊🏽♂️,以致於疲勞過度,曾大病一場。
對此🔘,學校的政策是🧑🏿🍼👚,可以延期🧝,但不能免除考試🧑🏿🚒,而這些考試恰恰是最需費力準備的☣️。我只好在大病初愈後👱🏽,再和許多比我小十歲之多的“同窗”們一起去應考🧅。我也由此感受到🧑🏿🔬,先生給學生們的機遇和挑戰都是均等的👸🏻📉。
當我寫完博士論文🍨,自覺尚可後✨,便請厲以寧先生準予進入答辯程序7️⃣。厲先生當即開出了一張評審人員的名單。按照規定🏊,只要有十幾位具有高級職稱的人員參加評審即可。但厲先生開出的這張名單中的人卻都是國內經濟學界的大家,甚至可以稱為權威性人物。
厲先生說,這些人所看重的只是論文本身的分量🏃♀️,而不會在意論文的表面或其他與學術無關的東西,這樣做對你有益♊️🕵🏽,可使你的論文得到真實的評價,經得起各種檢驗👥👎🏼。
就因為這張名單🕸,我把論文又一次修改▪️,將答辯的日期推遲了半年之久🙅🏿♀️。我由此亦體會到,教之嚴同樣是基於對知識的尊重和對真理的崇尚。
北大能擁有一大批第一流的學者在這裏執教已屬幸事。更為可貴的是,他們不僅向學生講授知識,而且和學生們一起去用心體會真知的含義。從而使這座古老的學府可以保持其動人的風采🫅。
作為一座學府🧿🧛🏻♀️,可珍貴之處並不在於外在的華美🏃➡️,甚至不在於對知識財富的占有,而在於其內在的力量,一種可以永久延續的傳統👱🏻♀️。這種傳統不會因知識更替而中斷,因為它具有超越的價值,具有再造知識財富的能力。
對北大的傳統體會尤深的自然是北大的那些先生們🫢,他們在用身心進行著傳授。於是這傳統便被人格化了,表現為一種境界,一種品格✢。這種品格和境界經過時間的孕育,便衍生出一種氣度⚅,一種有容乃大的氣度🧔🏼♂️。
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曾告訴人們這樣一個並非是自然界獨有的道理🪙,海之所以為百川王者,因其善下之♡。以虛懷若谷的氣度去對待人類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,善待他人所具有的即使是些微的聰明才智,能不創造出輝煌嗎♎️?
北大的百年史是輝煌的,又是時生波瀾的。但總有許多北大的先生們既置身其中👷🏿♀️,始終表現著對國家、對民族的責任,又不失學者的心態🚽,潛心探索著自然🍐🥌、社會和人類的未知。正是因為有他們🎼,這座古老學府的精神與血脈得以傳承7️⃣。
(來源🧑:北京大學校友網《北大之精神》,作者:李克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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